过去并没有写年终总结的习惯,但是如今也正式奔三了,记忆力一年不如一年,时常忘记自己过去做过什么,有过什么想法。前段时间和很久不见的老朋友见面,意外地提起我 N 年前说过的一句话,而我却完全不记得自己当时竟有过这样的想法。恍忽间才意识到,即便彼时彼刻的我已然在我自己心中消失殆尽,却意外地变成了一段段碎片,分散存储在过去朋友的记忆中,成为一个个 Snapshots,成为了彼时彼刻的那个我存在过的证据。

我觉得人是一个动态的过程,过往人们在评价他人亦或是自己时常常基于某一个固定时刻下的最终状态,即所谓的盖棺定论,而忽视了整段路程中状态的变更,我觉得其实蛮可惜的。就好似一个股票,你不能只看价格不看曲线。所以我觉得与其利用年终的契机总结一年内静态的收获,不如每一年对自己当下的状态做一个主动式和集中化的 Snapshot,以便未来能够追溯自己的变更历史,更好理解自己是谁,自己又是过谁。

如果在当下要选择一个关键词来定义我此刻的状态,我会选择用「理解」。从大学到工作这段旅程对我而言是一个从无知到略有所闻的过程,我所获得的积累还远达不到能够对什么事情去下判断的程度,所以只能去先假设这个世界是合理的,然后尝试去理解其合理性。并且时刻保持着接受自己理解错误的开放心态。

理解周期

今年是我大学毕业的第四年,加上正式和非正式的两年实习,真正参与到与现实世界的交互也有6年了。很幸运的是,在整个移动互联网浪潮中,我多少也算是参与了大半程。

我现在还记得大学时候那种热火朝天的创业气氛,几乎每个月都有不同城市甚至公司在举办 Hackathon,而且都提供不菲的奖金。各路 App 百花齐放,而且各自都能融到不少钱,甚至会觉得所有金钱、政策都在求着你创业。到我毕业的 18 年时,从 0 开始创业的少了许多,但是加入一个已经初有成色的创业公司还是一个流行的风气,而且似乎在经济上也不见得会有什么损失甚至大家都幻想着获得超额回报。而到了 19-20 年,开始有了一种车门已被焊死的感觉,整个移动互联网的坑位也都被占满且很难也不太有资金支持你去产生什么变化。这时候才会意识到,好像没上到这班车。而且由于上市潮,这个时候加入创业公司和既成的大公司之间的经济收益差距也开始被拉开了。

之前和同事聊的时候谈到,大家都没有意识到这个过程会如此之快,几乎只覆盖了一个工程师的一到两次跳槽周期而已。

虽然没有在这个周期上获得什么经济上大收益,但是能够在毕业时就经历一个完整的周期也算是为参与下一个周期积累了一些筹码。不至于在周期到来时过度喜悦,也不至于在周期消逝时过度悲观。

理解投资

过去几年系统性地学习了经济学基础原理,并且做了一些理财投资的实践。前段时间在梳理资产清单的时候发现一个问题,我持有的资产其实是很难计算成本和收益的。

例如我分三次买入三股 Apple 股票,假设每次买入价格都是一样的,但是时间不同所以美元兑人民币汇率不同,分别为 6,7,8。如果我以美元计价,那么我成本价就没变,以人民币计价成本价就变化了。由于我工资收入是人民币,所以我从切身感受来说,当然是觉得持有 Apple 股票的成本变高了。因为要需要付出更多劳动时间才能换取一股 Apple 股票。但是如果此时我涨工资了,我不可能去认为是 Apple 股票跌了,但是事实上我的确可以用更少劳动时间换取了对应资产了。

所以归根结底,这个游戏你如果要讨论赚了还是亏了,你必须锚定一个最终定价物,否则这就没法讨论。而人类只有一个共同的定价物就是自己的时间。

我所理解的投资就是付出自己的时间去换取某些资产,让这些资产产生超额价值,以便未来有一天我能够用他们来购买我自己的自由时间,部分再用来提升生活的物质品质。

但这里有一个道德问题我至今还未想明白,这种行为是不是本质上就是在剥削他人,除非这部份剥削未来能够完全被转移到机器上。

理解复利

前段时间思考过买车这种大件,由此引申出一个疑问,如果我在当下花了 20 万买车,我是真的只花了 20 万吗?如果我把这笔钱投入 10% 年化收益的基金,那么 10 年后就是 50 万,所以我现在是花了 10 年后的 50 万买了一辆车吗?如果再把时间拉长,就会发现这里涉及到一个问题,我该如何在整个人生维度去分配消费,毕竟我不希望带着金钱入土,但是我的人生长度却又是我自己无法知晓和把握的。所以复利在引入了时间后,收益和风险并存。而金钱的消费其实是在实现收益以降低长期的风险。

上述只是单纯从金钱角度去理解的复利,另外我还发现知识也是有复利的。如果某个领域了解地足够多以后,后面学习新的知识的效率也会递增,甚至跨领域间的知识还能有互相促进的作用,有点像是细胞的裂变。

理解自我

理解自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首先在获取关于自我的信息上就很困难,最易得的信息是他人的评价,但这里可能有一部分来源于恶意,即便是善意的部分,也未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在公司内被 Peer Review 的时候经常会收到一些别人认为的我的优点和缺点,但有些人给我写的缺点其实就是优点的负面表述形式。所谓的成长,很多时候就是把优点和缺点同时磨平,然后回顾的时候只说我改正了什么缺点却忽视了这个「改正」的成本。而要让自己能够客观反映出自身的存在又是一件充满了悖论的事情 —— 客观的名词解释指的就是不依赖主观意识而存在。

其次在对现有信息去分析的时候又是一件充满痛苦,甚至会觉得难为情的事情。我时常发现原来自己比想象中更加爱钱,更加卑鄙,更加不诚信。而一想到在他人心中或许我并不是这样,或者我曾经营造过不是这样的人设,这就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但如果退一步,把理解自我的过程当作是理解人类,心情或许会变得好受许多。这个过程也有助于同理心的建立。

我现在几乎完全能够用同理心去理解王力宏,吴亦凡,甚至希特勒这些人的内心感受,理解并不意味着认同,但是而如果不理解一定很难真正做出有价值的反对。这就像是修电脑,不理解电脑是如何运作的就不可能知道电脑坏在了哪里,甚至有时候也不见得真的是电脑坏了。

理解选择

现在回想起来我最早做职业选择的时候都觉得有点幼稚的可笑,我甚至会把老板的政治立场作为选择一份工程师职业的权重因素 —— 仅仅就因为我不希望和老板聊不来。直到走了一些弯路后我才开始理解,选择之所以叫做选择,就是因为不能对一个单一的选择抱有过多不切实际的期望。之前有看过一个关于解释工作意义的图:

但这个图没有说明的是,其实人并不是同时只能拥有一份「工作」。事实上完全可以通过多个选择相组合来达到一个多样化的期望,每一个「选择」只负责并负责好个别期望,这有点像是 Unix 哲学。

理解效率

我在参与工作的前几年非常痴迷于解决问题的速度。例如现在我需要用到某个组件,我会以最快速度去搜网上的快速入门文档,然后把它跑起来,测试下来功能没问题,就认为把这个事情做完了。大部分时候的确也能够工作地很好。

但是后来我发现了于公于私,这种工作方式其实都是有问题的。

于公来说,现代企业是协作型组织,快糙猛的做法往往会给其它协作者留下巨大的坑,团队需要的其实是高质量的标准化工作,当下的快并不意味着长期的快。

于私来说,公司并不会因为你的工作效率高而额外地付你薪水,反而你有可能会因此承担更多工作量。你相当于在承担了更大工作量的同时还降低了自己的工作质量,而且在快速工作的过程中,你主动放弃了去深入学习的机会。

我现在理解的工作效率不是去节约步骤创建速度,而是去思考,抽象,建立步骤以创建加速度。

理解多样性

过去几年游历了欧洲,中东,亚洲十多个国家,我的旅行一般分为三个过程:了解基础背景 - 实地体验,产生疑问 - 深度学习以解答疑惑。这些积累的知识帮助我构建了一个全球视角的同理心,尤其是如今肉眼可见的民族主义情绪下,更是一种对自我价值观的保护罩。

前段时间了解到新加坡有一个强制民族混居的政策,通过让不同民族的人之间互相面对面接触,以消除民族间的隔阂。很多东西只有亲眼见过后才知道事实是如何的,语言总是容易将一个个具体的事物抽象化为笼统的概念,为了这些概念争斗实在是没有必要。


如今的世界充满了不确定性,很多过去预设为真理的假设或许在未来也都会不再成立,甚至我连自己未来会在何处都没有确定性的答案。只能试图在一个易失自我存在的环境中,试图做出一点持久化当下存在的努力。

滕王阁序里说的,「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今天晚上的上海也不过是一个大点的滕王阁罢了。